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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节目录 第448章 黄雀(14)

    第448章  黄雀(14)

    不过这些都是小节,可以慢慢去磨着他改变。眼下最主要的,还是帮助窦建德把基本发展方略给定下来。想到这,宋正本收起笑容,郑重建议:“放弃北上与罗艺汇合,暗中支持博陵六郡抵抗强敌,这只是大王需要做得第一步。否则,即便大王得了六个郡中的三个,万一罗艺突然翻脸,眼下咱们的弟兄也不是虎贲铁骑的对手!”

    窦建德也知道自己麾下的喽啰战斗力不强,点点头,低声附和:“的确如此。咱们绿林豪杰打仗,总是仗着人多。要么就仗着对地形的熟悉,耍一点阴谋诡计。但在真正的有实力者面前,人多未必管用,阴谋诡计也未必见效。就好比拿鸡蛋去砸铁锤,无论你扔多扔少,换着什么法子扔,终不能奈何对方分毫!”

    “宋某曾经听人说过,大隋先帝倾举国之力,才打造出了一支虎贲铁骑出来。而罗艺这几年失去了朝廷的供给,为了奉养麾下这群虎贲,把幽州刮得天高三尺。所以凭着咱们现在这点儿家底,想打造同样一支强军出来,恐怕没有三年五载的功夫不可能做得到。程兄弟在洺州练过兵,应该知道其难度!”

    程名振郑重点头,“的确如此。甲杖兵器,样样都是吃钱的货。懂行的工匠也非常难找。至于马匹,养一匹好马的耗费,足够养十名普通士卒!”

    “但大王也不必为此丧气。争天下第一凭的是天命,第二凭的是地利,第三凭的是人心。而人心才是重中之重。只要得了人心,恐怕天命不足惧,地利亦不足凭,百万雄师也无用武之地!”唯恐窦建德被说得失去信心,宋正本大声补充。

    这话说得有点儿虚,窦建德恐怕不太能听得进去。宋正本想了想,继续道:“所谓人心不仅仅是百姓的拥戴。轻税薄赋,赈灾屯田,与百姓休养生息。本身也会让地方上愈发富足。地方上富足了,各行各业跟着也就繁荣了起来。百姓手中的余钱会越来越多,商旅必然闻风而至。商旅多了,生铁、木材、皮货供应就会越来越充足。有了钱,有了物资,再有了足够的工匠,自己就可以打造铠甲兵器,不必再等着从官军手里抢!”

    “人的想法其实都差不多,没人天生喜欢受穷。咱们这边富足,外人那边穷困。外人想打进来时,百姓自然会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产奋起拼命。届时大户人家出钱出粮,普通百姓出力。五丈之城旬月可起!而大王发兵去打别人,即便守将愿意作战,士卒百姓家都在本地,有谁愿意继续跟着此人过苦日子?”

    “至于野战,那是大王和王将军、程将军所长,在下就能多置喙。但有一点可以强调的是,敌军也好吃粮,战马需要草料。再强的兵马,饿上十天半月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。虎贲铁骑虽勇,避其锋樱,跟他旷日持久的硬耗下去。双方拼的便不是士卒之勇,而是彼此的根基之深了!归根到底,这还是人心和钱粮问题。”

    酒徒注:窦建德不是个出色的军事家,但其在治理地方上的确可圈可点。在其兵败身亡很多年后,河北百姓还在偷偷地祭祀他的灵位。而那时已经是唐代的贞观后期,民间殷实异常,斗米市值才三个钱。

    这番话之中很多都是书上有过记载的陈词滥调,但从宋正本嘴里说出来,却变得如此生动真实。联想到过去高士达、张金称等人迅速败亡的事实,窦建德心里翻起一阵阵惊涛骇浪。而程名振则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在战斗中的得失,心里一时也是风起云涌。

    战斗转入长时间的僵持,打的就是根基。也就是各自的家底和人心。如果早听闻宋正本这番教诲,他根本就不会与桑显和硬撼。放弃清河、平恩两县,收缩兵力据险而守。只要坚持得时间稍长一点儿,桑显和的补给定然出现困难。

    如此,洺州的军的实力将得到极大的保全,再也不会受到瓦岗军王德仁部的要挟。

    一时间,窦建德和程名振两个都停止了说话,各自对着茶水,愣愣地出神。宋正本见状,也将下面的话头停住,端起茶盏来慢慢品味。

    茶是地道的好茶,只是烧茶的人属于门外汉,放了过多的香料,却让茶叶的本味迷失在佐料当中。眼前这两个人何尝不是如此,都堪称良材美玉,却又都在不断变幻的世事中迷失了自身。如果可以令他们焕发出应有的光泽的话,宋正本不惜作一块磨玉的青石。

    过来好长之间,窦建德才像做梦般回过神来。长长地嘘了口气,以稍有的庄重口吻说道:“多谢先生指教,窦某感激不尽。如蒙先生不弃,军中长史一职,将专为先生而设!”

    “已经说了这么多了,宋某还在乎多说一些么?主公,连日来怠慢之处,宋某这厢一并赔罪了!”宋正本战起身,恭恭敬敬地向窦建德施了一礼。

    “这话从何说来,这话从何说来!”窦建德立即从胡凳上跳起,双手扶住宋正本。“只要先生言之有物,就是再给我些脸色看,窦某也不在乎。请坐,请坐,先生还有什么高见,今日请一并教诲窦某知晓!”

    “那可能就要浪费些功夫了!”宋正本面露出微笑。“我有一策,可替主公经营半个河北,不知道主公有兴趣听否?”

    “有,有,肯定有!今天咱们三个不干别的事情了,就听你的谋划!”窦建德连声答应,表情是那样的迫不及待。“先生上座,我命人准备些酒菜。咱们晚饭就在这吃,边吃边聊!”

    “还是上顿的剩饭么?”宋正本笑着打趣。

    “你们两个吃新的,我拿上顿的对付一口…….”窦建德没听出宋正本话里的玩笑意味,信口回应。说到一半,才感觉自己有些过于随便了。自我解嘲地笑了笑,大声补充,“咱们三个今天谁都不吃剩饭了。拿剩饭去喂马吧,奶奶的,今天的事情可喜可贺,老子也借机奢侈他一回。”

    程名振不知道这几句的背景,瞪着眼睛发愣。窦建德回过头来,讪笑着又向他解释。“这不是因为豆子岗地方穷,我得带头节俭么?要不然,我天天大鱼大肉,却让弟兄们吃糠咽菜,那岂不是会被大伙背后戳脊梁骨?”

    “主公懂得与士卒同甘共苦,正是我辈之福!”宋正本由衷地称赞了窦建德一句。自从深陷“匪巢”以来,他曾于多个角度观察窦建德。非常惊愕的是,即便做了事实上的河北绿林总瓢把子,窦建德身上依旧保持着质朴本色。对于被他携裹入伙的读书人,如凌敬和孔德绍等,窦建德给的待遇优厚有加。但他自己和妻子儿女,却厉行节俭,绝对可以用“食不重荤”四个字来形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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